美國教育第一大案:哈佛敗訴,但亞裔是大贏家嗎?
分類: 最新資訊
簽名詞典
編輯 : 簽名大全
發布 : 07-28
閱讀 :396
6月29日,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哈佛招生歧視亞裔案違憲。這場始于2014年,由學生公平錄取組織(SFFA, 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對哈佛大學和北卡羅來納大學提起的訴訟案終告一段落。在此期間,哈佛曾在2019年和2020年中兩次勝訴,但原告SFFA堅持把案子從地區法院打到了最高法院,最終兩所大學被指控在本科招生中歧視亞裔美國人,違反了《平權法案》。這一里程碑式的裁決,不僅顛覆了美國大學幾十年來實施的“平權招生”政策,且很大可能會影響今后美國高校和職場中的族裔分布。事件在國內外都引起了廣泛的討論,有人認為這是亞裔面對歧視發聲后的勝利,也有人認為這是歷史的倒退。我們邀請到了教育機構7edu的創始人劉君和主攻美國移民史和亞裔美國史的東北師范大學美國研究所博士生張守岳來聊聊這個案件對亞裔的影響,平權運動的歷史,以及亞裔真的是這次案件背后的最大贏家嗎?以下是部分訪談精選01 爭論:亞裔是否是受益者?硅谷101:說到這個案件,我最好奇的問題是最高法的判決結果對實際上亞裔進行美國大學的申請有什么影響?真的會有利于亞裔嗎?劉君:這是亞裔發聲過程中一個重要的里程碑,證明我們敢于發聲和維權了。在狀告案發生的10年中,我是沒有看到進到藤校、名校方面有特別大的變化,一直都很難。張守岳:首先要對亞裔進行定義,亞裔是一個多元且廣大的群體。它既有來自東亞的日本、韓國、中國這些受教育水平和經濟收入都比較高的群體,也有包括來自東南亞的,比如說赫蒙族、越南裔、泰國裔這些經濟收入水平相對較低的群體。對東亞裔來說這是相對意義上的好消息,但對于東南亞裔這類處于弱勢地位的群體,他們進入大學可能會變得更難了。對于華裔、東亞裔這些較高收入的群體也分兩種情況:第一方面是“爬藤”,另一方面是進入公立大學和社區學院。我們族群中學習一般的孩子,在失去平權法案保護時,他們進入排名相對較低的學校也會變得更加難。目前美國已經有9個州在州立法的情況下禁止了平權法案。根據這9個州的情況,白人和亞裔的學生比例有所上升,拉丁裔和黑人學生的比例有所下降。大家比較關注的加州也是廢除了平權法案,當中亞裔學生一直都保持著較高的比例。硅谷101:現在最高法判決哈佛大學敗訴,說以后大學錄取時不用再填你是什么種族了。美國的各個高校在判決出來以后的態度是什么?他們在錄取上會做什么樣的調整?劉君:哈佛的態度是尊重法院的決定,但是依舊堅持教育多元化政策。同時北卡也說尊重這樣的決定,但是堅信教育是要給更多的學生提供機會,而不是把機會都留給最強的競爭者。以斯坦福大學為首的一堆學校說我們是失望的,認為是在開歷史倒車。還有學校說如果將申請者的性別、是否當爸媽了、是否有家庭收入,或者是否殘疾這些填進去,唯獨不讓填種族,這能不能保障平等?可能會制造更多問題,而不是解決問題。張守岳:我對于這個判決是有一點失望的。我回顧平權運動 (Affirmative Action) 60多年的歷史,它包括了非裔美國人、女性為了爭取在就業、教育方面獲得足夠公平的歷史貢獻。2003年有一個叫格魯特訴布林格案的案件,在判決中最高法院維持了在大學招收錄取中的平權運動。當時的大法官桑德拉·戴·奧康納說,我們能不能再25年之后實現平權法案,讓它徹底成為歷史。目前我們是否到了這個時間點是值得考慮的事情。硅谷101:今天我們三個人都是支持多元化的。我們需要整個校園的結構保持各種各樣的族裔都有,能夠在多元化、包容和平等的環境中去學習跟成長,但我們追求的多元化是否要以犧牲亞裔來去保護?為什么只有亞裔的錄取比例降低跟減少了?亞裔錄取比例的數據是來自學生公平錄取聯盟和哈佛在案件過程中的材料,哈佛在2013年公布了一份內部研究說,一是僅以學業成績排名為錄取依據,本科生中亞裔的錄取可以占到43%,但當時亞裔的錄取比例是19%,差距巨大。二是在評估不同族裔之間的課外活動的得分,亞裔學生是28分,高于白人學生的25分、黑人學生的16分和西班牙學生的17分。還有普林斯頓大學的兩位教授的數據,他們有本著作叫《不再隔離,但仍未平等》,這里有講到在分數上的區別,比如在藤校的錄取過程中,SAT(美國高中畢業生學術能力水平考試)的滿分是1600分,學校平均的錄取會給黑人加310分、拉丁裔加130分、白人不變,而亞裔要減少140分。以上是否指向了多元化是犧牲亞裔的錄取機會來的?劉君:你剛才提到的打分是事實。但申請大學的分數評估是Holistic Review(整體評估),成績只是很小的部分,還有你參與的活動、性格、社區服務(Community Service)和貢獻度等等。因為學校要去搭建一個完美的班級,必須要去找到各種類型的學生,如果全部找學霸在一個班級中,這可能達不到學校想要的多元化。如果在Holistic Review里把性格作為考量的一部分,那是在傷害亞裔的利益。因為亞裔一般成績好、活動多,但因為性格,學校不給亞裔打高分。這個是案件原告學校在歧視亞裔的起始點。硅谷101:性格是指什么?是自信心、領導力,還是外向、內向表現出來的特質?可以把它說的具象化一點。劉君:是大學申請過程中對亞裔的刻板印象。學校覺得學習好的一般比較書呆子,并不太社交。案件勝訴的那天是我們發聲的勝利,因為亞裔一直以來是不發聲的,在美國有另外一個詞說亞裔叫啞裔,指不說話、逆來順受。所以這次案件不管告的有沒有理,都是一場勝利。張守岳:這個案子可能會對亞裔和非裔在將來的關系造成一個負面的影響。白人對在大學錄取中考慮種族因素積怨已久,他們在1978年的洛杉磯大學董事會訴巴基案和2003年我剛提到密歇根大學的格魯特訴布林格案,都試圖去推翻平權運動,但是都失敗了。因為這兩個案子的原告都是白人,那么SFFA(Students for Fair Admissions, 學生公平錄取組織)作為本案的原告,它換了亞裔作為原告,亞裔似乎是被當作槍使了,去挑撥了亞裔和非裔之間少數族裔的內部團結。這個案子很明顯讓非裔和拉丁裔的利益受到了很大的損害,我很擔心他們將來會把批評的矛頭對準亞裔。實際上這個案子背后的利益集團是SFFA的創立者,他是一個猶太人,而白人才是這個事件當中的最大受益者。劉君:我完全贊同。白人現在是主流族裔,進到任何一個藤校里去看,沒有特別多的華裔。即使把全部的華裔都送進去,在整個美國的群體里都是占比非常小的族裔。白人搞平權使得其他族裔的人數上來后,他們的比例低下去了,他們是最不爽的族群。這件事之后白人的錄取人數可能會上升。硅谷101:不看種族后白人的錄取可能會上升,而不是亞裔的錄取上升。劉君:因為學校是Holistic Review的,申請人要考慮到各個方向。現在亞裔進入藤校的比例在慢慢的上升,亞洲的家長理解了孩子不光是要學習好,還要各方各面好,要讓孩子的培養更加全面國際化,而不是專注在某一個方向上。比如前兩天有一個家長跟我講,孩子數學不好怎么辦,我說數學不好轉文科呀,他說不行,中國孩子怎么可能數學不好?有這樣的定式在其實是最大的阻力。硅谷101:守岳,我們剛剛打斷你了,你繼續回顧一下這個歷史。張守岳:我來給大家分享一下平權運動是怎么來的。它最早起源于羅斯福新政時期,在30年代規定說政府資助的公共工程中不應該去歧視非裔,要保留一定比例的非裔雇員。后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大量的人力去當兵打仗造成了勞動力短缺,國內空出了很多崗位,這個時候有很多非裔和女性進入到這些工作崗位中。二戰勝利之后,很多非裔說,既然二戰是為了打擊由種族主義的納粹爭權所取得的勝利,那么在國外取得勝利,在國內就沒有理由繼續去掩飾種族歧視,不然美國豈不是和納粹一樣。所以他們提出了一個雙重勝利,要求在國內也要開展為恢復種族平等的勝利。到1961年時,肯尼迪首先簽署了平權運動的行政命令,他成立了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要求政府承包商必須要制定平權行動計劃,確保求職者、雇員,他們所受到的待遇和種族是沒有關系的。這就是平權運動第一次用在種族問題上。在1964年的時候,美國總統約翰遜簽署了平權法案,明確法案中第6條說禁止聯邦財政援助的接收者給予種族、膚色或者民族而采取歧視性做法。第7條規定雇主、職業介紹所和工會要結束基于種族和性別的歧視性慣例,還授權法院執行該法案。同時關于補償的條款中強調法官可以裁定這種平權運動可能是適當的,其中有恢復就業、補發工資等其他平等的救濟,大學也必須要采取相應的補償措施,也就是學校的招生要慢慢考慮種族的因素。然后是我剛才提到的1978年和2003年平權運動兩次在最高法院受到了挑戰。因此,可以說對于平權運動的反抗在80年代就已經開始了,里根政府上臺之后就開始批評平權運動,開始慢慢放松、接受政府和企業對于他們雇傭一定比例黑人員工的要求。總而言之,回顧平權運動的歷史,會發現它不單涉及教育這個領域,還涉及到就業、公共福利等因素,它也并不單和亞裔有關,它還和婦女、移民有關。可以說平權運動的受益者并不僅是亞裔的大學學生。一旦平權運動在今年開始受到最高法院的挑戰,那未來女性問題也有可能。因為剛才也講到了平權法案、平等就業,都會影響到女性。然后移民和反歧視條款中的規定,也有可能會受到沖擊。所以說我們把目光放長遠來看,它的負面影響可能并不僅在教育領域,還在性別、就業等更廣的領域。劉君: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的學生受益。亞裔學生里有因為平權法案受益的一些人,比如說低收入、家庭住在偏遠地方的學生,在沒有資源的情況下,依舊能夠優秀的完成學業,然后發展自我的學生。這都是在給孩子更多的機會。我有帶西裔的學生,這孩子本身很優秀,但是他沒有參加那么多學校的俱樂部,也沒有參加那么多的比賽,他所有的課外時間都在自己打工掙錢,因為他有一個殘疾的妹妹和一個不能工作的母親。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依舊能夠完成高中學業,而且拿到A,它還能夠SAT考試考到1450。我記得很感觸的一次是我去買三明治,進去之后我就看到他在打工間隙沒有客人的時候再去備考,在這種情況下的1450分是比報班后有一對一老師培訓后拿到的1550分更有含金量的,它體現的是這個孩子的學習力。所以這個孩子沒被錄取,是否就是不公平或者歧視,我們要看他是怎么拿到的結果。他到底是屬于精英教育的產物,因為他有豐富的物質資源、教育資源才得到這樣的一種優秀,還是說他是在什么都沒有的情況下,憑借非常強的自驅力把發展成了這樣。我覺得是大學更看重的部分。硅谷101:還有一種解決方案:如果我們不看種族了,按照收入來劃分,在收入的基礎上給一些配額,大家覺得這個方法是公平的嗎?張守岳:其實種族和階級這兩個概念從來都是深度綁定的。因為高收入的人群中有很多是白人,他們的錢來自歷史上受到的種族優待。如果只看收入的話,高收入的白人依舊是主流群體,它是要多于少數族裔的高收入群體。如果只看收入不看種族的話,其實是對歷史的無視,包括平權運動的支持者和反對者之間的觀點也是各有道理的。支持者說Affirmative Action(平權運動)只是一個促進教育公平的工具,并不能指望它徹底解決美國社會存在的系統性歧視,但是如果失去了這個工具,對真正需要幫助的少數族裔來說是非常大的打擊。反對平權運動的人說不能用一種歧視去修正另一種歧視,他們主張的是擇優錄取,基于優勢、才華去決定他的工作。但才華也是歷史的結果,歷史上幾代人積攢下來的財力、天賦,積攢到了孩子身上。他們還有一個觀點:我們給予這部分人特殊的待遇,會延續對這部分人的惡劣印象。這個案子的黑人大法官之一托馬斯說他當年通過平權運動入讀耶魯法學院之后,有一種恥辱感,覺得自己好像是享受了優待,反而會延續對于這類群體的惡劣印象。劉君:大家不要認為這個事情能夠產生質變,因為從理論或者口號到真正解決實際問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比如各個大學的招生政策是獨立且不透明的,那些被拒掉學生的拒絕原因是拿不到的。真要往前推進的話,要讓大學招生透明化,給每個拒錄的、錄取的學生一個真實的反饋,但短期是做不到的,因為量太大,而且這是個主觀性的事情。如果你把兩個一模一樣簡歷的孩子放在一起,你還能感受到巨大的不同,這就是一種主觀感受。而這種主觀感受是和每次申請時的招生官感受相關聯的。比如你是保守派的人,你遇到了保守派的招生官,你們兩人非常看對眼兒,那你可能就進了。可能你是自由主義的人,那你看到保守派的招生官,可能今年他就正好來了,另一個可能常年在且非常自由主義的人去度假,這個時候可能你就倒霉了。這種就是很多主觀且不確定的因素。我有問過這些文書審稿人或者是申請審核員拿到一個學生簡歷的時候,是不會先瞅眼它是什么族裔的,他一定是先把大量的成績、活動一步步篩到最后。到最后了,比如同等優秀或者另一個沒那么優秀的情況之下,他要照顧多元化了才會考慮,就像我已經有10個亞裔了,我不能一個非裔都沒有,那可能會加一兩個。但在這過程中也會出很多問題,比如我有學生在哈佛,他進去第一年后就幫另外一個非裔學生補習,同學們輪流幫他補到第三年的時候,這個非裔學生還是被退學回去了。所以說大學這種寬進嚴出大學的壓力,很多小孩他就算進去了也學不下去。還有,要么你特別精英,精英到最后有潛在的捐贈能力,要么你屬于需要幫助的家庭,因為大學作為商業它也需要運營管理。大學一方面要靠捐贈;另一方面又要給國家培養棟梁,給世界培養愿意改變世界的人才,它有使命感。那如果你屬于中間,就是你有學校或者沒有學校都能活得很好,學校可能就覺得第一你改變不了我太多,你給我也帶不來特別多的貢獻;第二就是學校也給你帶來不了特別多。這中間的人才是目前發出種族歧視聲音最多的部分。張守岳:大學錄取除了是黑箱之外,他還考慮了很多特權的群體,比如校友的子女、捐贈人的子女、運動員,還有來自偏遠洲的申請人等等。為什么不去批評這些特權錄取的方式,卻要去集中火力去批評種族錄取的方式?另外羅伯茨大法官寫到,他不是說以后就完全不看種族了,他仍然允許申請者寫種族背景對于求學經歷產生了哪些影響,學校還是可以在個體層面考慮學生種族相關的經歷。劉君:支持一派可能大部分都是父母派,但如果你問亞裔的大學生、高中生怎么看這個事情,你可能會驚訝地發現他們的想法是相反的。一名藤校的醫學院學生講組里邊有很多的非裔、拉丁裔,他補充到說如果醫學院全都是白人或者是華人這種優秀的醫生,畢業了之后,有哪些人是愿意去黑人社區,去服務黑人呢?所以一定是要有不同的族裔的人。學校的教授說最終畢業的時候,是要學生回到自己的社區去繼續服務社區的人的,這是他們培訓的目的。02 必然結果:最高法院的架構變化硅谷101:張博士你聊案子來龍去脈時,提到SFFA的領導者,他叫Edward Blum,這個人是誰?為什么他要去做這件事?張守岳:他出生在猶太人家庭,是一個法律工作者。他從21世紀初就開始為很多的大學錄取中出現的不公平案子進行辯護。2014年成立了SFFA,據官網介紹,現在有2萬多名會員了。2022年的時候,有超過350個亞裔組織和SFFA聯合起來向最高法院遞交訴狀,包括亞裔美國教育聯盟也是和SFFA站在一起的。所以說這個組織它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期。他在2014年打過一個案子,起訴了德州奧斯汀大學,但失敗了。今年他們發現最高法院的人員構成發生了變化,9位大法官當中有3位是特朗普所提名的保守派,相當于自有派,大法官的比例就變成了6: 3。因此,他覺得這是合適的時機將此案告到了最高法院。最終在今年有這樣的結果,其實和最高法院的人員構成是有一個很密切的關系,也跟SFFA多年的推動是分不開的。(圖片來源于網絡)硅谷101:自從保守派的大法官羅伯茨(John Glover Roberts)當選,美國的法官又是終身制的,我們可以想象接下來可能在美國很多的公共議題跟案件的審理中,都會傾向于保守派的那一方。張守岳: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他的話語權和其他8位大法官是一樣的。羅伯茨一個人號令不了其他8個大法官,甚至他本人還是6個保守派大法官中相對比較中立的,最保守的是那位黑人大法官托馬斯(Clarence Thomas)。硅谷101:5月份的時候哈佛歧視亞裔案件在最高法有一場辯論,你當時有看那場辯論嗎?張守岳:目前我能找到的是這個案子口頭辯論的記錄。這個口頭辯論的記錄是在去年10月31號在最高法院進行辯論的,總共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原告SFFA認為哈佛的政策它違反了民權法案的601款,第六條任何人不能因為種族而失去平等保護,他們認為哈佛的政策沒有給予平等保護。被告哈佛聲稱他們只是把種族作為錄取眾多考量因素中的一個,也就是劉君老師剛才提到整體考量的一個因素所在。在辯論當中,法官們就問哈佛和北卡大學,你們什么時候能把種族這個因素從招生中去掉呢?有沒有去掉的一個時間表?這兩個大學說我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廢除。主流意見就認為,既然你們決定不了,那干脆我們替你們做決定好了。其中有一個意見是卡瓦諾(Brett Michael Kavanaugh)大法官說這個案子生效之后,最先受益的是2028年畢業的學生,正好是提到的奧康納所說的25年之約。他們認為此刻美國已經可以使用這個色盲(Color Blend),也就是不看膚色去做錄取決定的時代了。硅谷101:案件最后判決結果出來后,自由派大法官是自己寫了一個意見,表達他為什么反對這個判決結果。張守岳:異議意見是由兩個大法官寫的,一個是索托馬約爾(Sonia Maria Sotomayor),她本人是一個拉丁裔,畢業于普林斯頓和耶魯,她說我是一個完美的平權運動的嬰兒,她自己就是平權運動的受益者。她在異議中說多數法官的裁決使平權運動數十年的先例和重大的進展倒退了,并且在一個長期隔離的社會中鞏固了作為憲法原則的色盲的、膚淺的規則。硅谷101:原告是怎么辯論的?或者說保守派他們是怎么說的?張守岳:保守派說平權法案它是國會的立法,國會立法要低于聯邦憲法。聯邦憲法第14條修正案當中規定了在美國出生的公民都要享有平等的保護,他們就試圖通過憲法修正案來壓倒平權法案來進行論證。但實際上平權行動經過60多年的歷史,已經成為了美國社會中根深蒂固的慣例。很多企業都以多樣性為自豪,不是說最高法院的一個案子就能夠把它給徹底推翻或徹底廢除的。包括很多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中他們采取的是自愿考慮種族因素。簡而言之,我不認為這個判例能對美國社會,尤其是就業或者教育中產生特別顛覆性的影響。平權行動經過了這么多年,它毫無疑問在大學錄取率上有了很大的積極的影響,從1970年到2000年,年齡在25歲以上,持有大學文憑的拉美裔百分比增加了一倍多。除了傳統黑人大學之外,1960年到1995年,大學群體中的黑人入學率從不足2%上升到9%,2000年,已經上升到了17%,包括醫學院和法學院也是一樣的。平權行動它有很積極的歷史貢獻,我們考慮讓它和平的退出歷史舞臺還是有一個時間點的。03 平權法案與亞裔之間的蜜月期戛然而止硅谷101:本來平權法案是為了讓各個種族都能進大學區,但對亞裔來說提高了錄取標準,最后構成了一種反向歧視。在這個問題上是怎么辯論的?張守岳:我的導師提出了一個概念叫亞裔已經成為一個over representative的群體了,就是過度代表性。之前說的黑人、拉丁裔,他們是under representative(低代表性)。亞裔因為社會收入和社會等級的提高,似乎變成了一個過度代表的群體。從60年代到80年代的時候,亞裔是平權運動的受益者。大學招生的時候,他們是喜歡把亞裔視為弱勢的少數群體來給予優待的。但到了 80 年代,亞裔和大學的這個蜜月期就戛然而止了。大學發現亞裔的學生好像成績很高,他們都是出生在中產家庭,甚至是高收入家庭。因此在大學眼中,亞裔已經不是under representative的少數民族了,而是over representative的群體了。意味著亞裔變成和白人一樣,在錄取當中應該被謹慎考慮、被嚴格考慮的一個群體。包括我在美國實習的時候,有一個組織需要去輔導那些under representative的群體。然后我找了一遍,我都沒有找到亞裔,全都是非裔、拉丁裔,亞裔已經被從代表性不足的群體當中踢出來了。劉君:亞裔作為over representative和大學的蜜月期的結束,還有另外一層的這個意義在里邊。在某名校里邊,亞裔數據已經占到了12%-18%之間的浮動,但它的捐款總額里不足1%。這樣的情況,大學是要往下運營管理的。這是大學的商業模型,如果我每錄取一個族裔的人都會導致我的捐贈池偏小的話,這種錄取是不劃算的買賣。所以我覺得除了要去發聲、維權狀告、送訴之外,還要多一點通過捐贈的形式來增加我們民族的形象。我在想亞裔是不是真的可以捐出一定的影響力來,比如說紐約或者是華盛頓時報,直接報道亞裔為了教育公平化或者是教育多元化去做了某種捐贈、設定了某種獎學金等等。我覺得這種聲音的影響力和穿透力和上訴發聲是同樣重要的。一邊告著一邊捐著,自然能夠把我們的形象提起來,我們不能總是那個告狀的人。捐贈是整個北美地區的文化,在基督教的教育之下促使人們養成了習慣,比如去教堂永遠要給錢,它可能是要直接扣掉你20%-30%的薪水。如果我們能夠在這些方面去推進我們亞裔的社會參與性和社會的貢獻性,就能真的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形象。至于平權法案傷害到了誰的利益,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我有一個學生的爸爸是白人,媽媽是亞洲人,他們在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吵得水火不容。硅谷101:爸爸跟媽媽吵的是什么呢?劉君:爸爸認為永遠就沒有歧視過亞裔,反而白人是被歧視的,有多少白人因為平權運動沒有進到這些學校,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他說但凡他不是白人就能夠上到期望的學校,以至于他后來立志要娶一個亞洲太太。但是媽媽就說不對,你們天生就怎么著怎么樣,就講了很多。這個就要看我們站在誰的角度上去講這件事情了。張守岳:對,我也想講一個笑話。就曾經有記者詢問奧巴馬說你的兩個女兒有沒有受益于平權行動,然后他說我的兩個女兒她們本身就是有很多優勢。奧巴馬所擔心的是貧窮的白人群體,他們本身就受不到平權運動的照顧,他們所面臨學習上、生活上的困難反而高收入的黑人家庭還要大。不論是逆向歧視還是挑動貧窮白人和少數主義之間仇恨的宣傳,其實也是把貧窮白人當成了一個靶子、一個使用的工具。劉君:所以改來改去,精英階層未曾受到任何影響。硅谷101:這個是今天的經典總結。我們剛所討論的亞裔是美國公民的情況。中國的留學生應該算是國際學生錄取的部分,對中國的留學生是否會有影響?劉君:多元化包括種族多元化,這個也在留學生的比例里,只是留學生占招生量里比較小的比例,比如說全球招生才10%- 20%,分到華人身上就更少了,這件事是不存在對他們的影響的。硅谷101:我覺得可能學校跟學校的氣質也是不一樣的,每個學校想培養的人也是不一樣的。比如說加州理工是非常喜歡亞裔學生的,他的錄取比例也占到了40%。有一些學校他就是要培養那種氣質非常外向且有領導力的人,比如說要走上法律或政治職業的人。大家在選擇學校的時候,也是要選擇跟自己的氣質比較合適的學校。劉君:對于孩子的教育來講,我們要把心態放平,不要做內卷且同質化的教育規劃,不要去比,專注在自己孩子的順其自然的發展上。注重他的性格、品質和對社區的回饋,不要培養成精致的成功利益者。與其最終我們希望在申請中顯得怎么樣,不如我們就真的把它做到怎么樣。硅谷101:想起了羅素的一句話,參差多態乃幸福本源。